八月清辉

不可解な、下等な、退屈な人生

知与谁同

素月墨羽
Ι
清辉

謝行雲

陣平- ̗̀ 𝕃 𝕆 𝕍 𝔼 ̖́-

【致爱盖茨比 20h/22h】The Great Love of Money

文豪野犬菲茨杰拉德BG

推荐歌单 ←从电影爵士乐版原声专辑中勉强选了几首比较契合的,分别对应每一节,可以根据节数手动切歌配合食用

拆官配预警!!!!

时间背景前移

玩梗致敬之作



  金钱的联结是我们牢不可破的誓约。



  18岁遇见他时,我已经一无所有,而他刚刚崭露头角,是个想要娶富家女的穷小子。


  22岁遇见他时,我在收回家族企业的道路上屡受重挫,而他已成了商界新贵,与梦中女神出双入对。


  26岁遇见他时,我终于拿回百万家产,在异国观光,而他是横滨贫民窟里身无分文的流浪汉。


  这么说来,我们的故事似乎在我26岁时才真正开始——可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01.


  蒸汽火车呜呜地在山谷间行驶,从纽约驶离的列车上所载乘客数量与反方向上相去甚远,但并不意味着人少是非少。未离站多久,车厢中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突然哭天抢地叫唤起来,说有不知羞耻的窃贼偷了她的血汗钱。乘警骂骂咧咧地询问了一圈,一无所获。眼看要成为无头悬案,女人的视线在人群中锁定了两个目标,她一把抓住乘警,哭嚎道:“长官,这趟车上从没有出过这等事,一定是,一定是——这两个生面孔的异乡人在作怪!”


  角落里的格洛莉娅和她身旁的金发青年立马收获了众人的各色目光。祸从天降,她想。她打量着被指认为自己同伙的青年,旧外套,勉强还不算寒碜,比乡下佬当然体面不少,说不定祖辈还是哪个地方的乡绅呢,无怪乎会成为被当做冤大头的目标,殃及池鱼啊,拎着个公文包,看起来是保险或证券公司的学徒。这种人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在她可怜的老爹从尚未竣工的帝国大厦跳下去之前,总有自认为前程远大而怀才不遇的年轻人在她家附近徘徊——她有时流连于门前的吻别花花丛时,还会遇到向她问路的人——希望借机混入宴会,若能得到哪位大亨的赏识,便自此一步青云。


  “拜托,大婶,你哪里看出我和他有关系?”格洛莉娅装模作样地拿手帕掖了掖眼角,抽泣一声,用浓厚的口音夹着上等人听了都要嫌污了他们耳朵的乡下俚语说,“长官,她不过看我一个老实的乡下姑娘独自一人好欺负,要是我父兄在此,她,她怎么敢……”


  村姑打扮和粗鄙言谈常常能使她避免一些麻烦,而青春妙龄的美丽皮囊,倒也让这份粗俗显出了几分天真和可怜。


  “嗤——”青年忍不住笑了,短促的一声嗤笑后,他板起面孔,用绅士般的口吻道,“正如这位小姐所说,我们两个看起来并不是一路人。”


  叫嚷的失主叉起腰,怒目而视,正要讲话,只听“啪嗒”一声,卡在水桶般的腰间的钱夹掉在了地上,乘警拾起钱夹,女人忙不迭地从乘警手中夺过。火车到站,闹剧结束。


  格洛莉娅一刻也不想再待,急急地跳到月台上,大步流星地朝出口走去。


  “等等,你的手帕!”一个男声在她身后叫道,“这位……”


  她转过身,是刚才的金发青年。“乔丹·卡罗威。”格洛莉娅说,丝毫不带乡下口音。


  “卡罗威小姐,”他似乎有点惊讶,递手帕的动作像发条生锈般停滞了一下,“您的手帕。”


  “谢谢。”格洛莉娅礼貌地回应,“尊姓大名啊,先生?”


  “尼克·盖茨比。”实名为菲茨杰拉德的青年追上了她的步伐,“新来西卵村,假使您方便的话……”


  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粗暴地拒绝说:“我不是本地人,还请您自便。”


  “恕我直言,”他说,脸上带着格洛莉娅讨厌的迷人微笑,“您好像对我有——偏见?”


  “恕我直言,”她说,吝啬得连个敷衍的微笑也不愿施舍,“您的父亲有没有告诉过您,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要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过你那些优越条件?”


  啧,格洛莉娅,话一出口,她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口,何必不合时宜地去摆弄自己过去的骄傲?可自己言谈举止如何是一回事,别人是什么反应又是另一回事了,难免会令她升腾起一丝火气。


  好在他说:“当然,先前无意冒犯。再说,我并非有什么优越条件。”


  她不置可否,敷衍地点了点头。


  走到出站口,格洛莉娅冷不丁地问:“您往哪走?”


  “我往西边走。”


  于是她礼节性地道了一声“再会”,往东边走去。


  虽然格洛莉娅不会回头,但菲茨杰拉德仍取下软呢帽,朝她的背影挥了挥帽子。


  


  02.


  盖茨比先生是卡罗威小姐的新邻居。说明我们的盖茨比先生是个,至少此时此刻,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小子。


  他们在修剪门前的草地(小得可怜的,杂草能轻而易举占领的干枯草坪)时偶尔会搭上一两句话。


  “您——没有工作吗?”菲茨杰拉德问。


  “做过打字员,做过女秘书,攒了一点积蓄,”格洛莉娅漫不经心地搭腔说,想到人们眼里打字员和女秘书顶顶紧要的不是工作,而是在工作之余努力找个好丈夫,不禁皱了皱眉,“现在在家里整理一些东西。那么,您定是事业上春风得意了?”


  他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尴尬,自信到自大般地说:“我将春风得意。总有一天,您知道,人总不能一辈子龟缩在小地方吧?”


  “噢,”她说,“我猜您去达官贵人的宴会上碰过运气吧?”


  “是的,”他的语气中流露出自傲和不屑,“只是当你一无所有,向你伸出的橄榄枝,往往是利用你非法牟利的绳索罢了。”


  她继续挖苦说:“我还以为您能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呢。”


  他扬起下巴笑了:“在看似合法的范围内,不择手段。”


  还算有头脑,或许哪天他真的能够成功,格洛莉娅想。但她当时不会想到他的成功来得如此之快,而他的才能更是超人的卓越。


  “总有一天,”他说,“我会离开这里,跻身上流,在高大的豪宅中,在华丽的派对上,在鲜花的芬芳中,伴着爵士乐的欢唱,同出身优渥的淑女共舞。”


  在一个曙光初现的清晨,盖茨比先生第一次敲响了卡罗威小姐的家门,目的却是告别。


  门很快开了。格洛莉娅一宿没睡,她昨夜终于在一叠又一叠的旧文件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要离开西卵了。”菲茨杰拉德说,“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到公司找我。”


  格洛莉娅倚着门框接过写着地址的纸条,玩笑说:“您还指望我能成为贵公司的客户?”


  “我还指望着从您身上大赚一笔,好去娶一位富家千金呢。”


  不等她作出反应,他微笑着道了别——事后她总疑心那微笑中是否藏有些许忧郁,转身走进了熹微的晨光中。


  她关上门,没由来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条折了一折,夹在写字桌上的笔记本里。


  


  03.


  格洛莉娅再一次见到菲茨杰拉德是在财经报纸上。头版头条,占了大幅版面,商业新星挽着标致的女伴,对着镜头露出招牌式的志满气得的笑容,满面春风。报纸上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他传奇的创业经历,称赞他的果决,机敏,野心和天才,赞美之情溢于纸上。而彼时她拿着认真规划的策划书拉投资时屡屡碰壁,既没有金灿灿的履历,又是个年轻女人,最重要的是,那份策划书实在太过冒险了,没有谁会因为一个年轻女郎的建议去贸然挑战行业的龙头老大——何况现在的龙头老大还是由吞并前任而来的。


  只有菲茨杰拉德,格洛莉娅想。他是她遇见过最大胆的人,而且他目前拥有的财富远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格洛莉娅带上她真正的、从未对外展露过的策划书,找到地址上的公司,公司小职员盖茨比先生已然成为公司的拥有者,我们天才的菲茨杰拉德先生。菲茨杰拉德在顶层最宽敞的办公室接待了她。


  说明来意,他明显惊讶了片刻,是一种原以为她来找他应是为了别的事情的惊讶,而不是对她看似异想天开的计划的惊讶。


  “当然,当然。”他靠在真皮办公椅上说,“毕竟您是,您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士——卡罗威小姐。”


  “实际上,我真名为格洛莉娅。”这当是一枚重磅炸弹。


  可他此时看起来倒不如先前惊讶了。“终于有幸得知您芳名啊,”他十指交叉,两肘支在办公桌上,显得成竹在胸,问,“您就不担心我将您的计划告知于对方,向他们卖个好吗?”


  “你不会的。”格洛莉娅亦胸有成竹,“因为你,菲茨杰拉德,投机取巧,不择手段,注掷豪赌,正是你成功的诀窍。”


  “格洛莉娅小姐,你未宣之于口的真正底牌,”他果然很敏锐,“恐怕才是我们赢得赌局的关键吧?”


  “先进行第一步吧。”她神色自若,“等我们互相之间有了一定信任,等部分筹码上桌,你自然会知道。”


  


  04.


  “她是名货真价实的百万公主。”在花园里的绿荫下,泽尔达对菲茨杰拉德说。


  他们一开始在谈成为男女朋友的买卖——不错,当做一桩交易来谈。泽尔达是一位追求叛逆的淑女,可她的叛逆是家长允许范围之中的叛逆。她的婚姻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如有需要,家中未必不会让她嫁给一位Old Money,年龄和身家一样厚重的Old Money。最大的让步也许是能让她选一位类似菲茨杰拉德的New Money,她与她秘密的哈佛情人绝无可能,她也不可能抛下金钱堆砌的软床,私奔去过一贫如洗的生活。


  但是叛逆的泽尔达小姐努力寻找着叛逆的解决之策——与菲茨杰拉德互惠互利。她的父兄未必不会愿意投资这位新贵,她给事业刚刚起步的菲茨杰拉德带来帮助,等他功成名就,就可以帮她解决问题了。


  正如泽尔达小姐听过了情人在湖畔带着暮色浪漫吟诵的诗歌后,单单物质丰裕的绅士再也难入佳人妙目(虽然菲茨杰拉德很怀疑这也是她叛逆的一种表达),菲茨杰拉德这样笃信自己前程远大的年轻人,在花丛中邂逅过一个令人心碎、可望不可即的美梦后,亦无法安于现状,满足于身边环绕的淑女。


  “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只是时机未到,”泽尔达小姐说,“等他诗集出版,一切都不是问题。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菲茨杰拉德欣然应允,毕竟在他有能力给予帮助前,是泽尔达先借与他东风。他起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不瞒你说,我曾经也动过进行文学创作的念头。曾经,一个华丽的姓名,‘盖茨比’,灵光一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哦,真是奇了。”泽尔达说,“我和我的一位女友曾讨论过这个姓氏。她说,假使作为男主角,会让她想到追逐幻梦的奋进者形象,可他们最后往往粉身碎骨。”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谈到泽尔达的这位女友,隔壁豪宅的前主人家的独女,一位名副其实的美国百万公主,令无数名媛歆羡的女继承人。像商人热衷于利益最大化,时尚热衷于选择能够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宠儿。因此,时髦的亮片裙子在她身上才能称得上是时髦,改短裙边的是她才能算是引领风尚——即使第一个这么做的也许不是她。


  “《马太福音》不是早已告知众人了么?她拥有的总是最多、最好,于是她会拥有更多、更好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泽尔达微微叹息道,“我们满以为在大萧条中,即使所有人都穿上了长裙,她依然会有穿短裙的底气。”


  万贯家财使她拥有不同于普通淑女的特权,当她同男人们谈论经济、政治,他们比起把她当作年轻女郎,更多地是以继承人的身份去看待她。她得以跳出世俗的一般束缚,因而她才是真正的叛逆者。


  在爵士时代的,阳光灿烂、微风轻拂的下午,在花园里的同一片绿荫下,她们谈论过关于婚姻的话题。


  “可是,你总是要结婚的。”泽尔达说。


  “天知道,也许不呢?”她满不在乎地笑了。


  然而,我们最不可能在“裙边理论”的适用范畴中的美国百万公主,却在大萧条中不可思议地倾家破产了。


  接着,一个月后,在菲茨杰拉德挽着泽尔达出现在报纸头版后,落魄的贵公主找上门来,同他谈起了合作。


  


  05.


  身为商业大亨的父亲成了受不住打击的无数自杀者中的一员,而作为继承人的格洛莉娅凭着在精英教育中习得的坚忍接受破产的事实挣扎着活了下去。但是仅以一份坚忍支持着生存是不够的。


  格洛莉娅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秘密。通过接触物体,她能够回溯认识的人之前与该物体的接触情景。她将其名为“往昔”。之所以说微不足道,是因为“往昔”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具。拿起面前的陶瓷茶杯,第一次用“往昔”了解是哪位女佣倒入热茶,端上餐桌,是新奇有趣,到第二第三次就索然无味了。


  可是将其用于重温旧梦,通过她从旧居中能带出来的所有事物重现昔日的美好,汲取生存的力量,“往昔”就显得尤为可贵了。鲜花总会枯萎,依靠旧日时光汲取的力量总会耗尽。在她像瘾君子一样患上依存症前,她的手抚上了过去放在父亲书房的文件,看到了文件签署背后的阴谋,复仇的火焰成了她新的生存动力。女继承人昼夜不分地沉浸在可能寻找到蛛丝马迹的往昔中,抽丝剥茧,终于制定出了完美的复仇计划。


  她的计划在仇人觥筹交错的笑谈幻影中逐渐成形,她的复仇在昔日节奏明快的爵士乐中高歌曼舞。胜利到来的夜晚,多重辗转只差没有伪造身份而秘密完成收购的合同终于到手的一刻,格洛莉娅和菲茨杰拉德在《风华正茂》的伴奏中来了一支大萧条后她再也没有跳过的狐步舞。毕竟风华正茂,依然正值青春,第一步还略显生涩的舞步很快找回了昔日的熟悉感觉,百万公主即将重登神坛,万贯家财是为她加冕的王冠。


  两个人的宴会上,他们无边漫谈。他向她谈在西卵用过的假名,是未动笔的小说中主人公姓名的重组。她果然和泽尔达说的一样,评价说主人公一听就像是会为追逐无法触及的梦想而心碎之人,末了还揶揄说主人公都是作者的一部分投射。


  “那可不行,因为再虚无缥缈的幻梦,都将被我握在手中。”菲茨杰拉德晃了晃高脚杯中的醇香酒液,笑容张扬,“假如哪位作家写出了一本这样的书,那我只好去烧了大文豪的家。”


  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烛影摇曳,火焰燃烧。失去财富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叫过去天真的她知晓,布鲁克林同长岛的区别,不是像她所想,不过是多久能吃上一次蛋糕而已。燃烧,燃烧。钞票燃着火飘散。爵士乐中的欢乐与颓废,腰包充实,精神空虚,在纸醉金迷的梦里,爵士时代在过去伤痛茫然的泪水中燃尽。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很难说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用水到渠成来形容才算是合适。恰到好处,勃艮第红酒醒得刚好,入喉甘甜,鲜花熏香浓度适中,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夜色温柔,月光如水,倾泻在冰凉的丝绸被套上。


  人生苦短啊,她想。


  “我想拉下窗帘,你介意吗?”


  ——所以被如此询问时,她放纵地点了头。


  燃烧,燃烧。海水沈燃。两极相对的情绪将灵魂撕扯成两半。生活艰辛重压之下的心碎,里程标志的成功一步带来的喜悦,利益交换的婚约掩盖下的虚伪,与心上人十指相扣的甜蜜。冰冷的海水,温暖的海水,交织着,翻涌着,一浪压过一浪,前浪涌起,落下,后浪拍打,前浪复又成为后浪的后浪。燃烧,燃烧。爱与欲互为借口,互为宣泄,在相对的四目中熊熊燃烧。到底谁为柴薪,谁又在谁之上引燃?


  


  06.


  菲茨杰拉德是被名义上未来岳父的电话吵醒的,措辞得体,表达的语义却是催他速速上门一趟,语气是命令而非请求。


  接着是泽尔达的电话。


  “她什么都有,现在她也要得到你了,对不对?”她自顾自地说,“不……一开始,你就注视着她。”


  “什么?”菲茨杰拉德一头雾水地问,那头却挂断了。


  房子里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玻璃镇纸下压着昨夜到手的协议书,条约中的“责任”一词被人用铅笔在下面画了一道灰线。协议书边上压着一张信笺,是他拆了但未来得及看的函件,大概是什么时候飘到了地上,所以被捡起压在镇纸下。


  他怀着苦涩如黄连的不妙预感展开信纸。


  “我怀孕了。”


  署名是泽尔达。


  菲茨杰拉德赶到泽尔达家。他的未来岳母劝住暴跳如雷的丈夫,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说会儿话。


  菲茨杰拉德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不满而焦躁地道:“我们明明谈好的,怀孕——怎么可能?你疯了吗?!”


  “他死了。”泽尔达开口说,声音沙哑得可怕。


  “……抱歉。”他停下了脚步,两手惊讶而不解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到底是——?”


  “他死了。”她说,“我要留住这个孩子,求求你了。”


  “我们谈好的——”


  “我们原本谈好的!”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盖过他的,尖利刺耳,然后又哀伤地低下去,“原本等有钱给他出版诗集,出版不成功也没关系,大不了拿一笔钱一走了之。可是——他死了。”


  她继续说:“格洛莉娅离开了对不对?”


  “闭嘴,要不是你,她不会——”


  “你是说要是没有那封信,她就不会走,对吗?”泽尔达此时居然镇静地微笑了起来,“在某些方面,你根本不如我了解她。她迟早要走的,等到你们合作结束,她一定会走的。你懂吗?当她看到你和我一并登上报纸时,她在来找你之前就给你们之间划下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因为她认为,你有‘责任’——她家里对责任的看重简直不像个商人,而这是她的骄傲。所以,合作结束,她离开了。”


  菲茨杰拉德无言以对,颓唐地跌坐在靠椅上。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盖茨比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他;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她的青睐,唯独他不可以。


  “只要两年,两年后我们的婚姻就彻底结束。”她说,“我还可以帮你向格洛莉娅解释。”


  “成交。”他低声道。


  于是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扮演上流世界的一对模范夫妻,金童玉女。天不遂人愿,泽尔达的孩子夭折了,她悲伤得发疯。她的丈夫同样悲伤地,和她一同留在虚伪婚姻的牢笼中,互相折磨。


  菲茨杰拉德几乎感到无望了,所以当日本横滨传来“书”的消息时,他毫不迟疑地动身了。


  


  07.


  格洛莉娅翻阅着之前由菲茨杰拉德的秘书送过来的股权转让书。秘书奥尔柯特小姐称自家老板因要事前往日本横滨,希望把归属于格洛莉娅家族企业的股份全部让渡给她。故园早是伤心地,亲友无几,她近几年并不在纽约长住,而是满世界寻找新商机,重心逐渐从家族企业中脱离,去新行业开疆拓土,有时甚至会沾手一些军火生意。


   她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皱眉正要发动“往昔”,一枚干燥褪色的淡金色吻别花从页间滑落,触到她的指尖。


  一个凉风习习的下午,格洛莉娅甩脱女佣,抽身于喧闹的派对,独自流连在门前的花丛中。她伸手攀住一枝纤纤绿茎——


  “……您好?请问——”


  格洛莉娅被突然的男声一惊,折下了花枝,淡金色的吻别花穿过指间,掉在地上。


  “——请问,这是……”金发青年瞧见她转过来的脸庞,迟疑了片刻。


  又是一个来她家宴会碰运气的年轻人,格洛莉娅听完他卡壳后的后半句,冷淡地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越过他,去寻一片无人的树荫。在她身后,菲茨杰拉德俯身拾起掉落的鲜花,包在了手帕中。


  在门前也能模糊地听到,派对上,伴着呜咽的爵士乐,哀婉的女声绵绵唱道:“ Kiss-me-at-the-gate……”


  英俊的情郎,若你将一去不返,请在门前同我吻别……


  敲门声令格洛莉娅从往昔的情景中回神,秘书进门向她确认下一单生意的行程。


  “日本的黑手党?”格洛莉娅用指节在桌上扣了两下,“这单生意,我亲自去。”


  港口黑手党刚经历一场恶战,军火需求很大,所以他们谈得很顺利。谈完正事,港口黑手党作为东道主,很体贴地问客人有没有想要前往的观光地。


  “贫民窟。”格洛莉娅说。生活教会了她,哪里可以直观看到天堂般大城市的地狱一面。


  名为芥川的少年担任她的保镖兼导游,和她漫步(或者说漫步的只是格洛莉娅一人)在贫民窟的街头。当她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无精打采的某个流浪汉时,她请芥川稍稍停步。


  格洛莉娅独自上前,俯视着颓丧的金发男人。她想说我知道泽尔达把戒指当了,她想说泽尔达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想说泽尔达情况好转,清醒过来说不要再和你互相折磨了……她想说,想说你是不是记得见过18岁之前的我?……


  千言万语压在心头,最后她只是说:


  “我用名下所有的资产,雇佣你一辈子,干不干,盖茨比先生?”




----------------------------------------------------------

感谢阅读,三年前本打算开的是菲总的长篇,现在发出来,囿于篇幅,一些地方不得不带过略写了,节奏把握不太好,还望海涵。



1.

      “乔丹·卡罗威。”格洛莉娅说,丝毫不带乡下口音。


  “卡罗威小姐,”他似乎有点惊讶,递手帕的动作像发条生锈般停滞了一下,“您的手帕。”


  “谢谢。”格洛莉娅礼貌地回应,“尊姓大名啊,先生?”


  “尼克·盖茨比。”实名为菲茨杰拉德的青年追上了她的步伐,“新来西卵村,假使您方便的话……”

……

          他向她谈在西卵用过的假名,是未动笔的小说中主人公姓名的重组。


男女主人公使用的假名“乔丹·卡罗威”和“尼克·盖茨比”皆为《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主要人物的姓名重组;“西卵”是书中“我”(尼克)和盖茨比先生住的地方。


2.

   “恕我直言,”她说,吝啬得连个敷衍的微笑也不愿施舍,“您的父亲有没有告诉过您,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要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过你那些优越条件?”


书开头尼克父亲对他说过的话(我从大约七年前第一次翻开书记到七年后真正读完它)。


3.

     “《马太福音》不是早已告知众人了么?她拥有的总是最多、最好,于是她会拥有更多、更好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泽尔达微微叹息道,“我们满以为在大萧条中,即使所有人都穿上了长裙,她依然会有穿短裙的底气。”

……

“她什么都有,现在她也要得到你了,对不对?”她自顾自地说,“不……一开始,你就注视着她。”


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中有一言: “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1968年,有学者提出了“马太效应”这一术语。


4.

       然而,我们最不可能在“裙边理论”的适用范畴中的美国百万公主,却在大萧条中不可思议地倾家破产了。


裙边理论 hemline theory。由1920年,宾州大学经济学家乔治·泰勒提出的一种形象描述市场走势理论。裙边理论又称裙边效应。当妇女普遍选择短裙,裙边向上收时,股市也随之上扬,如上个世纪20年代和60年代;相反当妇女穿着长裙,裙边向下降时,市场也逐渐走低,如上个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百度百科)


5.

  格洛莉娅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秘密。通过接触物体,她能够回溯认识的人之前与该物体的接触情景。她将其名为“往昔”。


《了》的末尾是一句广为人知的名言:“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前行,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向后推,直至回到往昔岁月。”


6.

       格洛莉娅和菲茨杰拉德在《风华正茂》的伴奏中来了一支大萧条后她再也没有跳过的狐步舞。


《风华正茂》:《Young and Beautiful》。

《了》中黛西和盖茨比跳舞时,“我”很惊讶盖茨比跳的是老式狐步舞。


7.

  “那可不行,因为再虚无缥缈的幻梦,都将被我握在手中。”菲茨杰拉德晃了晃高脚杯中的醇香酒液,笑容张扬,“假如哪位作家写出了一本这样的书,那我只好去烧了大文豪的家。”


《我烧了大文豪的家》,2011,上海译文出版社,作者:[美] 布洛克·克拉克 / Brock Clarke。

值得一读。


8.

  “我想拉下窗帘,你介意吗?”


出自《夜色温柔》,菲茨杰拉德。


9.

       她有时流连于门前的吻别花花丛时,还会遇到向她问路的人——希望借机混入宴会,若能得到哪位大亨的赏识,便自此一步青云。

……


   她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皱眉正要发动“往昔”,一枚干燥褪色的淡金色吻别花从页间滑落,触到她的指间。

……

  格洛莉娅被突然的男声一惊,折下了花枝,淡金色的吻别花穿过指间,掉在地上。


关于吻别花的表述,《了》中原文应为“the pale gold odor of kiss-me-at-the-gate”,巫宁坤译本为“吻别花”,耿小辉译本中则为“金银花”。一说为“Lonicera fragrantissima”,郁香忍冬。


文中因为个人偏好用了“吻别花”的译法,作为一个暗示——

假使我成功,这是再会的邀约;倘若我失败,此为最后的吻别。


  “我还指望着从您身上大赚一笔,好去娶一位富家千金呢。”

这也未必不是菲茨杰拉德的试探。



如有疏漏,欢迎补充。



评论 ( 10 )
热度 ( 63 )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八月清辉 | Powered by LOFTER